【巍澜】白月光（22）
22.薛定谔的夜尊
月光暗淡，花园四周的桃树上缠了一道道暖黄色的小灯串，自顾自地热闹着。小提琴缠绵悠扬的曲调飘荡在夜空中，满园玫瑰静静地倾听，直到不速之客的脚步声踏破了这一方清静。
赵云澜收起了琴，看着月光下多出来的那个影子，没回头，只是扯起嘴角轻叹了口气。
“怎么不拉了？”沈槐凝视着他的背影，意犹未尽地问。
赵云澜转身越过他把小提琴放回台阶上的琴盒里，随意地坐了下来，两条长腿搭在台阶上，冲他摊了摊手：“不太好吧，这里原本是给你哥哥准备的，给了你算怎么回事儿。”
沈槐笑了，跟着在他身边坐下，双手乖乖地搭在膝上：“赵老师可真偏心。”
赵云澜转头看他：“打住，你还是别这么叫了，好好说话。”
沈槐的神情空白了一秒，然后微微嘟起了嘴：“对沈巍也好，对沈槐也好，就对我凶。”
他已经卸了舞台妆，看上去正是个漂亮的十七八岁的少年，穿着黑色涂鸦的宽松毛衣和浅色牛仔裤，顶着一头小卷毛，做这种稚气的动作也毫无违和感。只是那双漆黑的瞳孔里，已经再没有了原来的天真懵懂。
赵云澜很少有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，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确实难以言表。倒回到一万年前，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夜尊坐在一起这么心平气和地交谈。即使是在过去的这些年里，每次从轮回中无功而返，他也没少在心里问候夜尊本人。然而当他把他从槐树下那处时空隧道中一同带出来，给他取名沈槐，便是把前尘往事都抛在那扇门后了，注定无法再把那些深仇大恨算在沈槐身上。
他没有想到的是，逝去的记忆还会回来。偏偏回来的不是他的爱人，是他曾经恨不得生吞活剥挫骨扬灰的死敌。
“你明明一眼就认出我来了，却什么都没说，就这样让沈巍走了，不怕我对你下手吗？”沈槐突然转过头笑盈盈地对赵云澜说。
“你会吗？”赵云澜平静地问。
沈槐像恶作剧被戳穿的小孩子，摇了摇头十分老实地说：“我虽然恢复了记忆……但那些事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，没有什么真实感，也体会不到其中的喜怒哀乐。反而是作为沈槐这十几年的情感，来得更深刻。你刚才那样跟我说话，我还真……有点难过。”
赵云澜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，准备坐得离他远一点。
沈槐立刻难过地看了他一眼，生生把他按在了原处，继续诉苦：“那天，裴哥去给我买奶茶，我本来是好好坐在车里的，谁知道一个女人骑车撞到了我的车门上，我一个地星模范初中生，总不能不管啊，结果一下车就被他们带走了。他们把我带到了市中心公园的广场……”
“你说他们把你带到了哪儿？”赵云澜忽然面色一沉打断了他，“不是黑袍殿吗？”
“你又凶什么……”沈槐不满地嘀咕一句，解释道，“他们先把我带到了市中心公园，说要在最热闹的地方迎接夜尊大人归位，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内部发生了一些争执，又把我带回了黑袍殿。”
赵云澜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，让他继续说下去。
沈槐的声音低了下去，慢慢地说：“那些神经病把我打扮成画像里的样子绑在天柱上，向我跪拜，高呼口号，然后……一个接一个向我献祭。”
赵云澜没有出声，只是在脑海中勾勒着当时的情景，头皮一阵发麻。
他们从书上了解到夜尊的异能是吞噬，为了唤醒夜尊，不惜以生命为代价逼着沈槐去吞噬。怪不得他和裴先生赶到的时候白衣人的数量远比他们想象中少，因为其他人早已把自己献给了夜尊大人，灰都不剩了。
而那时的沈槐，还是个一心盼着奶茶热爱唱歌的小少年。他被绑在柱子上被迫吞噬着同类的生命时，有多害怕多希望哥哥和老师来救自己……已经永远无人知晓了。
“在吞噬的过程中，那些记忆一起回来了……”沈槐喃喃道，“很疼，疼得我以为自己会死，像一场噩梦。”
赵云澜的呼吸乱了一瞬，又很快平复下来，甚至十分冷漠地给他鼓了鼓掌：“难为你还能那么快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，我看你可以考虑一下去演戏了，说不定比唱歌还有前途。”
“赵云澜。”沈槐红了眼睛颤着声说，“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。我从前……一直以为小时候哥哥抛弃了我，才让我在贼酋手里受够了辱骂欺凌，所以我恨他，恨这个世界。可是在恢复记忆时，我好像做了一个梦……梦见这一切都是错的，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被打落悬崖，他一直在找我。”
赵云澜被这个峰回路转又实在让人无话可说的剧情狠狠地冲击到了，实在无力吐槽，只好麻木地补充道：“……演戏的话，考虑一下家庭伦理剧。”
“后来我冲破了天柱，他们开始害怕，就放下了笼子想困住我。再后来，裴哥就来了。”沈槐抿了抿嘴，“你不知道，我一个人站在笼子里的时候，有多羡慕沈槐。”
羡慕他可以像个小傻子似的长大，羡慕他有兄长有师友，羡慕他还有一个……
沈槐压下嘴角的上翘的弧度，小心而诚恳地看向赵云澜：“赵老师，你想我是沈槐，我就是沈槐。我们不要顺了那些坏人的意，好不好？”
从某些方面来讲，姓沈的性格还真的挺像，赵云澜想，比如都不会好好说话，总要弯弯绕绕才肯露出一点心思。
赵云澜总算摸清了沈槐的来意。他一时没有说话，可事实上，他也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。这场谈判最好的结果，就是让沈槐继续做他的沈槐。
虽然还是很不爽。
赵云澜仰头对月长叹，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沈槐的后脑勺上。
谁知沈槐顺杆儿上，像个撒欢的小狗仔一样直接扑进了他怀里，环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，腻歪得赵云澜顿时浑身僵住，手都忘了收回来。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冷冷淡淡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。
沈槐立刻又变成了那个欢乐多的弱智儿童，蹦跶着跑上台阶：“裴哥！我听说哥哥去海星工作了，来找赵老师说说话，看你那会儿在和经纪人姐姐聊天，就没告诉你，不要生气……你给我打电话了吗？啊，是之前静音了……”
赵云澜和裴先生招招手打了个招呼，又把头转过去欣赏他的玫瑰们了。
眼不见为净。
回家的路上，裴先生从后视镜看沈槐的次数明显增多，沈槐在后座摆弄他的新手机，只当作没发现。
“不要一直在车上玩手机。”裴先生忍不住提醒。
确认过手机上的监控软件好好地运行着，又发送了一条消息，沈槐乖巧地收起了手机，笑眯眯哎了一声。
海星鉴出来的监控软件，集定位、遥控、监视监听于一体。沈槐发现不了，不代表夜尊发现不了。某人一下台就巴巴地跑到他这来演一出从良记，末了还要占他的便宜来刺激自己的监护人先生……赵云澜真实地被恶心了一把。
不过，那么个人肯费尽心机低头给自己套上项圈，总不是坏事。
寂静的花园里，手机突兀地响了一声，赵云澜的心也跟着猛跳了一下。他怀着说不清的期待，屏住呼吸点开消息提醒——
沈槐：“我很喜欢这份生日礼物，谢谢你，赵老师~”
赵云澜把手机丢到一边，视线茫然地转了一圈不知道往哪儿落，终于放弃挣扎，从衣袋里小心地拿出一只纯白的千纸鹤，极轻，极轻地吻了一下。
他太累了，什么都不想再去想，一心只想他的沈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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