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巍澜】白月光（15）
15.他算是什么
赵云澜半开着车窗，疾驰而来的风刮过侧脸，吹得他头脑清醒了些。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断断续续地敲了几下，怎么都找不到一个节奏，越敲越心烦，索性消停了。
他自己心里清楚的事，地君殿里那些人未必就看不出来。或许正是因为看出来了，才会拼着得罪他也要接近沈巍。
在这清平世界，有一盏燃烧了万年的灯。它无声地维持着地星的时间与光明，人们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，渐渐地便遗忘了它。知道那盏灯由来的人，也就更少了，其中大多被风化于历史的长河中，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，就在地君殿。
可是随着光阴流转，灯油添加得愈发频繁，维持的时间却愈发缩短，眼看着总有耗尽的一天。现在灯火闪了几下，他们就坐立难安。如果有一天，灯尽油枯，他们会甘心回到无边的黑暗中，还是会疯狂地寻找新的燃料——又或者，干脆铸一把刀，把头顶的天捅个窟窿？
赵云澜突然很想见沈巍，想好好地抱一抱他，或者让他亲亲自己，检查一下教学成果。可现在，实在不是个好时机。
不说别的，他这次例行公事的“后遗症”。刚刚在摄政官面前无非撑着一口气，现在的脸色恐怕好看不到哪去，说不定会吓着沈巍，还是算了……明天再去吧。
上弦月冷清，路边的灯光倒显得格外热闹起来。红色的老爷车夹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转了个方向，驶向一家古老的酒吧。
房间里没有开灯，淡淡的月光从窗子洒进来，隐约映出书桌旁少年的模样。他坐得笔直，微微垂下头盯着手里翻开的日记本，从衬衫下的肩胛骨延伸到后颈的弧度看起来孤独又倔强。
这本日记太旧了，很多字迹都模糊不清。他不知反复看了多少遍，几乎把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海里，却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翻开。
日记里讲的，是一万年前的故事。它的主人是一个胆小懦弱而又善良的年轻人，在阴差阳错地进入特别调查处后，结识了许多身份来历复杂的朋友。他们一起解决了很多起与地星人有关的案子，直到最后卷入到那场两界大战中，半数折损。后来两界重新缔结镇魂令，特调处换了一批新人继续守护着海星，而日记中的人，有的成了亚兽族的大族长，有的留在了特调处，还有的相继离世……故事就此终结，这本日记也没了下文。
那扇紧闭已久的门，终于在沈巍面前轰然倒塌。尘埃落定后，露出触目惊心的惨烈真相。沈巍隔着万载光阴和门里的故事对视，仿佛心头忽然多了一块陈年的伤，明明早已结痂了，却被一下子撕扯开来，鲜血淋漓。这疼痛来得没有道理，他既发不出声，也流不出泪，只是长久地缄默着。
他只是在门外窥视的不速之客。
故事里的主角是赵云澜和另一个人，纸上字字写着的是与他无关的真心。
“那位姓沈的教授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，他和赵处握了很久的手。赵处倒是和他很投缘，一见面就聊了很久，大概有些人就是一见如故。”
“沈教授人真好，赵处突然要和人家开视频，他明明被吓了一跳也不生气，赵处问什么就答什么，还帮忙查资料。”
“我们在去西南山区的路上又遇到了沈教授和他的学生，赵处说这就是缘分。沈教授穿得单薄，赵处还把自己的冲锋衣给了他，大家互相照顾，真好。”
“赵处还是很相信沈教授，虽然最近的案子都指向沈教授，沈教授说与他无关，赵处就让放人了。我也相信沈教授是无辜的，他不像是坏人。”
“沈教授终于加入了我们特调处，大家都很高兴，尤其是赵处。”
“聚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一家人，有赵处和沈教授这两个大家长在，做什么都很踏实。”
“沈教授和赵处感情真好，一有危险就护在赵处前面，就像楚哥保护我一样，不过赵处比我厉害多了。”
“红姐醒了过来，她说她终于可以放下了。我也很为她高兴……楚哥老说我笨，但就算是笨蛋，也能看出赵处和沈教授对彼此的心意。真希望他们能得到幸福，大家一个人都能过得幸福，我也就觉得幸福了。”
“原来赵处也会有脆弱的时候，幸好还有沈教授在他身边。我相信，这场仗，我们一定不会输的。”
日记中提及最多的，除了傀儡师“楚哥”，就是“赵处”和“沈教授”。那两个名字始终在故事里并肩，一个是赵云澜，一个是……沈巍。
后人流传至今的只有一个黑袍使的名号，而无人知晓那人万年前在海星行走的身份——龙城大学生物工程系的教授，沈巍。
沈巍，沈巍，一字不差。
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刹那，沈巍的呼吸不由停滞了一瞬，心脏急速狂跳着，无法抑制地产生了一个模糊的荒诞的猜想——会不会是……
然而当他翻到日记的结尾，浑身的血液骤然冷了下来，不切实际的心思还来不及见光便被判了死刑，无人知晓的自作多情都显得那么可笑。
赵云澜的沈巍在那场大战中与夜尊同归于尽……灰飞烟灭，何来轮回转世。
那他呢？
他算是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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